【松三】Liar（中）
12.
学期考试临近，平时人不多的S体大多摩校区图书馆每天满员，学生们抱着书拼命备考。
而人类的大脑通常都具有一种贱格，越是闲暇它越倦怠，越是在时间紧迫的节骨眼上，它越是容易被一些计划之外的事物撩拨得放烟花。
野边将广正式向大家透露，他好像恋爱了。
对方是M美大设计专业的一位学姐，不知是大二还是大三。以前去M美大遇见过几次，那时只觉得她一头红色长卷发又醒又时髦。但几天前的中午，在野边独自前往某个经常光顾的拉面店的途中，遇见学姐从一家美术用品店里出来。那天的学姐穿着碎花连衣裙，提着两支大塑料袋，拇指姬般娇小又可爱……
围坐在一起K书的另外三个人目光呆滞地仰着脸。除了松本，那两个人都知道野边说的那位学姐是谁。
“娇小么？”深津说：“长成了电线杆所以看谁都娇小，你看我是不是也娇小咧？”
“可你一点不可爱。”野边说。
几番讥讽过后，几个人还是恭喜野边在大学寻到了新的暗恋对象。
野边上一次陷入恋爱，还是高中二年级时。对方是隔壁学校一个梳马尾辫的高一学妹，由于不是同校，很难有碰面的机会。
后来，野边发现马尾辫学妹偶尔会和一个丸子头女孩在一起，而那个丸子头女孩是泽北的头号粉丝。
丸子头性格很外向，每周至少一天会在山王校门前蹲点，IH时跑去千叶县加油，秋季学期开学后，又更加主动地给泽北送这送那。大概是基于这点，野边一直很照顾泽北，他是篮球部里最不在意泽北说话不中听的那个人，顶着河田不满的眼神，和泽北一起出入校门，对外营造出“关系不错”的气氛。
到了高三，这个微秒的三人关系，已经发展成为丸子头在校门前给泽北投喂，野边脸上带着副队长和朋友的双重包容，站在一旁默默地看。
一直到去年八月底，泽北去了美国，野边终于等来了与暗恋多时的马尾学妹之间历史性的交流，
“请问，泽北君真的去美国了吗？”
“是的，他去美国了。”
“请问，他还回来上学吗？”
“应该不会来上学了。”
尽管马尾辫学妹的姓名，几年几班，家住哪里，野边一概不知，但他们之间唯一的一次交流，是由对方主动开口的。这就足以说明：马尾辫学妹有留意到走在泽北身旁的他。野边的遗憾得到了一丝安抚。
………………
“怎么办啊！只要眼睛一看书，脑子就开始溜号，想着怎么才能和她认识停都停不下来……”
野边苦愁的叨咕着，将脸扭向松本：“诶，三井和她认识耶。”
“你要干嘛？！”松本有点紧张地问。
“你看，你和三井那么熟……”
“野边，两年多了你一点长进没有咧，” 深津无奈地撂下自动铅笔：“你是想通过三井去认识女孩子？我说你是不是傻咧？”
“怎么呢？”野边不解。
“三井和泽北那个不开窍的傻瓜一样吗？万一他和那学姐是互有好感却没点破的关系，你搞不好可就给他们助攻咧~”
“也不能这样断言！”在这类问题上，河田永远站在长得丑的一边：“如果那两个人真的相互喜欢，认识一学期了，早该在一起了。”
“诶？” 深津思考了起来：“河田说的，不完全没道理咧~”
松本心想河田这回还真说对了，不管那位学姐有什么想法，她和三井都肯定没戏。但松本低头假装继续看书，并没参与这个话题。
说来也是奇怪。
三井在离开机场后，对松本透露了他和流川的事。松本吃惊了一刻，但也并没有颠覆三观无法认同的感觉。两人坐电车回东京，松本一直帮三井把东西送到学校画室里，晚上还一起吃了饭，回到S体大宿舍后，在睡前也没有多想，很快入眠。
但是，两天之后的上午，当三井像往常一样打电话到篮球部喊松本“找几个人下午来我这里打球啊”的时候，那天的松本既没训练也不打算看书，却在电话里对三井说，“一会有训练，马上还有考试，我最近都得看书备考，不能出门了。”
以那个电话为节点，仿佛就是一觉醒来，三井和流川的事，莫名其妙开始在松本的心中一次次地放大又收缩，最后不知不觉的就生出了个微妙的芥蒂，让他在潜意识里想回避三井。
但松本的这些心事野边是不了解的。野边对他说：“不管啦！松本呐，考完试后把三井叫过来，认识一场的，一起吃个饭。”
野边下定了决心，高中的遗憾不能在大学继续上演，一定要比高中进步才行，至少要知道学姐的名字、院部和专业，还有她毕业后的去向。
13.
普林斯顿大学客座教授，著名作家秋草老师应邀莅临M大讲述自己的写作历程，以及未来对诺贝尔文学奖的期待。
刚被考试折磨的篮球队圆寸们，得知消息后，内心就蠢蠢欲动了起来：眼下考试结束又没有比赛，最轻松的暑假前期，居然能有机会在M美大见到秋草老师，还能在校园和美术馆里逛一逛，没准一个幸运，就能再迎来十几年人生中首个有女朋友陪伴的夏天……
松本内心仍是拒绝的。
又去凑什么热闹？秋草老师的书篮球队里有谁看过？代表著《乌克兰的小树林》中六十年代昭和情结能体会多少？你们那时出生了么？图书馆里的几本，是不是男女主角XXOO那几页已经被翻得切页发黑了，其他内容都还崭新雪白白？
虽然这样想着，但松本还是被野边和河田半强迫地拽去M美大。
讲座结束，圆寸们一起朝小礼堂门口走。
下午时，在图书馆的小阅览室里还将有一场朗读和签名会，带上任何有秋草老师作品的纸质刊物，就可以索取签名。场地受限，参与人数仅限50，从礼堂的座位号上随机抽选。由于听课人数多，不少外校人员都安排坐在过道里，圆寸们没人被抽中。
“如果朗读N子和W君做爱的那几页，就掏钱买黄牛票去听。”一个圆寸前辈小声说着荤话，引来其他圆寸们憋笑。
他们经过大厅的休息区，三井站在一组桌椅前，老远的朝松本打招呼。
松本冲三井点头，由于有其他同学们在场，松本没觉得不自在。
山王一年级的几个人脱离开圆寸大队伍奔向三井。这一次野边显得特别热情，第一个主动搭话：
“三井也来了，入场时怎么没看见你？”
“我没进去听，本来想去图书馆，但路过小礼堂时我就好奇‘你们会不会来听秋草老师讲课呢~’于是来赌一下会不会遇见你们，果然！”三井笑嘻嘻地说。
大家坐在一起，午餐三明治、红茶、咖啡、牛角面包。
三井穿着红黑相间的细条纹T恤和白色牛仔短裤，左手戴了块黑的运动腕表。S体大的三个人都穿着夏季队服的蓝白色polo衫，唯独河田穿了件白色圆领棉T，生着眼睛的硕大红桃心LOGO被胸肌撑得有些走形。
三井一点也不见外，上来就说河田的T恤不合身。河田告诉三井他买了最大码XXL，而这牌子的男装应该开发出XXXXXL码才好。三井说他穿XL码，XXL码其实也可以，但是他不喜欢太松垮的效果……他一边不甘心地说，一边盯着河田被T恤紧裹着的发达上肢，放眼望去全是肌肉。
“你这是怎么练出来的？”三井的眼睛终于闪出了星星，“好厉害！比赤木还厉害啊！”
河田回答他：“认真训练，认真吃饭不挑食，认真睡觉。”
“这些我都做到了啊！为什么就练不出你这样子？！”
听了河田废话般的经验后，三井很不开心。但河田坚持认为是三井不够专注，分散心思关注一些不必要的东西，没能全身心投入到修炼中。
“三井你别学他咧，”深津忍无可忍打断了河田：“肌肉很重，长得太多就跳不高咧。”
三井被河田说得一脸郁闷，听了深津的话后，脸色顿时又变好了。
野边又试着和三井搭话。
为了不单纯的动机，野边计划先和三井搞好关系，并且还要给对方留下好的印象，以便三井日后若是跟M美大同学们提到野边将广这个人时，讲出来的全是他的优点，没有缺点。
松本看得出来，野边尽量选择三井熟悉的话题，并且，既能体现自己认真的生活态度，又能和三井聊得有问有答，不至冷场……但他演得过于认真，才聊了十几句，话题就被带向了很无趣的方向——篮球、比赛、未来的前途。
“足球职业联赛都成立了，相信不久的将来也会有篮球职业联赛。”野边说。
“会有的，但不久的将来肯定没戏。”三井毫不留情地反驳：“旧式习惯的生命力很顽强，不会主动让贤的，篮球这项运动对日本人来说，太失礼了。”
“为什么这样讲？”野边问。
“在与不熟悉的前辈发生身体对抗时，你第一反应有没有过想要道歉？”三井反问道，野边答不出来。
“棒球、足球、篮球，都是从西方学来的，为什么棒球发展这么好、足球也有起色，篮球却一直小众？前两项必须是户外场地，面积又大，而篮球场能设在室内，一座体育馆可以盖两三层高，能划分出大大小小的篮球场地，按理说，篮球才更适合国土面积狭小的日本。”
“身高受限。”野边想了想说：“毕竟篮球对身高要求更严，基于这样的现实，根本没有战胜欧美强队的希望……”
“难道棒球和足球对身高没要求？排球对身高的要求比篮球低吗？日本男子的平均身高，和韩国泰国菲律宾相比有很大差距吗？”
面对三井的咄咄发问，野边暂时收声。
“因为篮球是这几项运动中最失礼，最不尊敬，最没大没小的一个。”三井无所谓地摊开手掌，“一项抵触传统习惯的运动，短期内能有多少发展，你们作为篮球科学生该比我更有体会吧。能全身投入打比赛的时间还剩下多少？前途在哪？”
“体育院校毕业生的前途，是一条早就铺设好的道路，因为日本是个因循守旧的国家。”野边试图辩解。
但三井对他扯出一个抱歉的笑容。
“所以，你们一边上学一边打比赛，亚锦赛，世锦赛，U21，U23，然后呢？其他国家优秀的大学生选手们签约联赛俱乐部，职业生涯才开始，而你们不是去学校当老师，就是在文部科学省的下属部门当公务员，或者去协会做志愿者？”
没人说话了，只有三井仍不断地抛出问题。
“去年的这时候，我们在广岛比赛。而今年，篮球科的诸位认为24、5岁坐办公室也不错，而日本篮球的未来不在于职业竞技赛？……日本的棒球能够赢美国吗？或者足球队能赢过巴西队？”
三井瘦长的手指头轻轻点着桌面，嘴角挂着一丝自嘲的笑，“我们太迷恋等级观念了！”
松本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话。
和三井认识这么久，松本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认真地说话，带着一股轻蔑和不甘，探究着不轻松的话题。怀有目的的野边、以及刚刚还说三井不够专注的河田，都沉默了好一会。
14.
松本心中的那个芥蒂，远在外校的三井丝毫感知不到。学期考试全部结束，三井依旧毫不见外地将电话打进寝室楼总机呼唤他。一楼的留言白板上，留着舍务老师硕大的字——
【篮球科一年级的松本君，午后2点请到M美大建筑科大画室，三井君在那等。】
松本不自在地前往M美大，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后，才拉开了那间画室的门。发现里面除了三井还有好几个M美大学生，与三井一同参与体育馆修缮的那个男生也在。
松本的情绪顿时比先前放松了些。
“苦力2号终于来了！”三井朝松本伸出胳膊。松本一脸问号。
“你叫我什么？”
“苦力2号！”三井将手伸向旁边的男生：“这位是一直帮助我打下手的苦力1号，你就是2号喽。”
画室另一端的几个人正在商量事情，听见三井的声音都笑着朝他们看。松本不太高兴，心想三井怎么跟湘北红脑壳似的，张口就给人起外号。
“居然这样叫我们，过分了吧！”松本不看三井，直接对那个男生说话。
男生低头笑：“没关系啦，三井桑开玩笑的。”
“看见没，你和苦力1号的差距还很大。”三井指着十几天前从横滨拎到东京的两支大旅行袋和其他几个口袋：“你们俩一人提一个大的，再拿上这些，出发！” 又对屋里其他人说：“我晚上还回来，别锁门哦~”
三井抱着一大纸袋的东西，站在拉门外，和画室里的几个人一边玩【拜拜躲猫猫】游戏，一边没完没了地相互嘱托一些事。松本和那个苦力1号在门外等着。松本很想催三井，但苦力1号老实的态度，让松本不由自主也像他一样的任劳任怨。
三个人拎着东西，来到M美大后门隔着空场的一幢团地的住宅楼，三井带他们上了三楼，拉开一扇门，十二张榻榻米大小的一间屋子呈在眼前，地中央摆着几只塑料袋，还有工作台、椅子、空书架靠着墙，角落里有台连着录放机的24寸电视。
“进吧，做过保洁，地上可以坐。”三井一边把屋子里凌乱的几样东西丢到角落里，一边又出门：“我去买点喝的东西。”
三井下楼梯的脚步声消失了，松本忍不住问苦力1号：
“他一直这样使唤你？”
“松本桑这话是什么意思？是觉得我被欺负了么？”苦力1号睁大双眼替三井辩护：“三井桑对我很好！我读的是短大，最后的这几个月能和三井桑分到一组做项目，完全幸运！他一直都很照顾我，各个方面我都很感激他……”
话题是松本挑起来的，没料到苦力1号是这样的态度，松本只能任凭他说三井各式各样的好：
“……他不但有才华，还做事认真有责任感，还很细心，很会关心人，我藏在心里的一些心事不小心和他讲了，他就经常耐心开导我，人也超man超豪爽，经常请我吃饭……”
某些内容引起了松本的好奇，他想象不出来性情急躁，动不动就捉弄人，又经常满嘴跑火车的三井，竟然能耐着性子关心像苦力1号这样不起眼的男生的心事。
“他有耐心开导过你什么？”
“松本桑是外校的，跟你说的话也不要紧……” 苦力1号深深酝酿了一下：
“我一直喜欢森学姐，不敢告白，憋在心里又怪难受，这事无意中跟三井桑透露了，他一点也不笑话我，还鼓励我说只要努力变优秀，就一定有希望，森学姐一定会注意到我的…… 其实森学姐对三井桑很好，但是呢，由于知道我也喜欢森学姐，三井桑就一直和森学姐保持着普通朋友关系，你看，他那样的帅哥，如果对森学姐告白应该是能在一起的，但他一直都有考虑我的心情，如果和森学姐在一起会伤害到我，于是连想都不去想那些，他实在太仗义啦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，知道了。” 松本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，勒令自作多情的苦力1号住嘴。
似乎无法交流的两个人各自发了会呆，三井终于拎着支口袋回来了，关东煮、碳酸饮料、纯净水、果汁一样样摆了满地，两分钟后pizza店的送餐员又来敲门。屋里顿时显得乱七八糟。
苦力1号是短大生，休息日的下午和晚上也有课程，时间不允许他逗留太久。三井嘴里咬着根串竹轮的签子，将一袋面包和一瓶果汁随手丢给他。
“帮忙拿了点东西而已，怎么好意思让三井桑这样破费，这次有点说不过去呀……”
苦力1号站在门口穿鞋，望着地上那两盒7寸大小冒着热气的pizza。松本知道苦力1号是在说给他听的，不禁冲着窗户瞥了下嘴。三井倒是没什么反应，催促道：“快点去教室吧，再联系。”
苦力1号出门了。三井左手套上薄薄的塑料手套，
“不知道你们教练现在是怎么要求的。碳酸饮料垃圾食品，还是一边喝白水一边看着我吃，请自选。”
三井拎起一块pizza咬了一口。苦力1号一旦不在场，松本对三井的那一丝别扭和忌惮又渐渐冒出头来。
三井一边嚼着一边在满地塑料口袋里翻找，他就是那种性格，但凡有点事情要忙，就不会太顾及松本这个客人被晒在一旁。
而松本的内心里，此时的他，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和三井安然独处了，但又不想被三井发觉，也想不出合适的借口立刻离开。不擅长聊天的松本，想来想去找到了一个和神奈川回忆毫不相干的话题。
“森学姐是红色长卷发么？”
三井的动作僵住，咀嚼也停止了，朝松本缓缓扭过麻木的脸：
“你不会也喜欢她吧？！”
松本连忙解释那是野边的暗恋对象，自己并没见过，只知道是M美大设计学部的高年级，据说身材娇小，很时髦，长卷发，穿过一条碎花裙，拇指姬一样可爱，刚刚听苦力1号同学提起一位室内设计科的学姐，他预感野边和苦力1号也许是竞争对手。
三井一边听松本说，一边望天思考：
“差不多就是了，唉，光我知道这已经是第4个喜欢她的男生了，加油吧。”
“你觉得野边有戏吗？” 松本替老同学探问。
“我怎么知道。”三井又咬了一口pizza，将塑料手套取下来。
“森学姐她……会对身高超过2米成天打篮球的男生感兴趣么？”
“我哪知道女生都喜欢什么样的男生！”三井的脸闪了出不耐烦。松本马上低下头去回避那张脸。
“你回去跟野边讲，喜欢学姐就去告白，如果他觉得唐突，我替他转达也……”
“不用到那个程度啊。”松本插言道：“千万不要，那家伙是彻底的暗恋派，说只要能够认识，并且知道她毕业后的去向就够了。”
三井咽下了那口pizza，手里的事情也停下来，在松本对面蹲下：
“他确定喜欢学姐么？”
“绝对确定了。” 松本回答。
“如果能确定，为什么不主动点？积累下那么多喜欢的情绪，却不肯透露给喜欢的对象，憋在心里不会憋坏吗？那种可怜的行为有意义吗？”
松本知道这才是三井的做事风格，所以，更觉得这对野边不公平。
“那苦力1号呢？你对他提过这种要求吗？”松本直问道，凭什么对那家伙又是安慰，又是鼓励的。
“啊，知道后的第二天我就去问了森学姐，学姐说对他一点都不感兴趣，也没什么课业上的交集，不用介绍给她认识了。” 三井喝了一口饮料：“……又是我的实习搭档，他那个性格你大概也有点了解吧，脆弱得要命，总不能因为这种事而影响工作情绪吧，唉~ 已经这样子了，除了骗他【一定有希望】我还能怎么办？”说到这里他又瞪着松本：
“你，保密哦！他秋天就毕业了，可别给我说穿帮了！”
“我说……他有拜托过你向森学姐透露吗？”
“没有，所以我也后悔了。”三井皱起了鼻子，“我长这么大，还头一次见过这么果断的拒绝耶！虽然被拒的不是我，但也算侧面体会到了，女孩子一旦残忍起来真是不留一丝余力啊，好过分……”
“是你有点太过分了吧？！” 既不懂感情问题，也不太喜欢苦力1号的松本，又不禁替苦力1号鸣不平。人家只是暗恋，你直接给挑明了。
“你也这样想？真搞不懂你们啊！”三井一点也不示弱：“喜欢谁就去搭话啊！去认识一下啊，告白呀！成天躲在暗处，只会逮住别人问东问西的。在这种事情上还这么没出息？！”
“你要是不去说，苦力1号就还有机会以学弟身份和森学姐认识，还有希望和她做朋友……”
“然后呢？”三井眨巴着眼睛看松本：“然后学姐说不定就会喜欢他？还是说一旦成为了朋友他就不再喜欢学姐了？”
松本克服着微妙的心理障碍，认真看了一眼三井的脸，又回忆了一下野边将广的脸：
“我觉得，不是所有告白都能有好结果，有些人大概就是想避免告白，能拖多久拖多久，尽可能久地回避结果……”
“打住！暗恋话题我已经听够了！你劝野边死了这份心好好打球吧！”三井不耐烦地皱起眉头：“我说你们是不是训练得不够？还是比赛安排太少了？和韩国大学三场输了两场还有心情暗恋这个暗恋那个？！我跟你说，今天一口垃圾食品你也别碰，喝点白水早点回去练投篮吧！”
松本连忙拎起一块pizza委屈地咬了一大口，心想我又没暗恋什么学姐，干嘛训斥我。但三井皱着眉头心情很不爽的样子，让他本能地将话咽下去，没敢再辩驳。
三井又蹲在桌子下面翻找，
“哈！原来在这呢！” 他拿出一盒录像带——H老师的《隔壁的多多洛》——封面刚一露出来，三井脸色就转好了。
“这个看过没？我超喜欢！”
“初中时看的。” 松本回答。
三井打开电视，将带子推进录放机，充满童趣感的音乐开始了，住在城市的小姐妹俩奔跑在乡下的小路上，松本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住……
三十分钟后，两个人盯着电视机，泪流满面。房间里只有轻微的抽泣声。
一个大男生对着一部可爱的动画片哭出眼泪，这算怎么回事？！怎样看都是很丢人的啊……但由于在场的另一个人也在哭，所以也就没有很难为情的感觉了。
一个多小时后，终于到了片尾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用纸巾擤着鼻涕。伴随着结尾的欢快音乐，三井的肩膀还轻轻抽动了几下。
接着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，三井又眉头微蹙，一本正经地和松本讨论起了电影的内容：为什么小梅和小月在夜里围着长豆子的那场戏，会头皮发麻忍不住流泪了？
为什么看见毛茸茸的猫巴士在田间跑会哭？为什么看见病房窗台上留下的玉米也会哭？
小时候看得超兴奋的情节，19岁时居然会看哭……这几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啊？
三井穿着黑色袖筒的插肩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，有点长了的头发没做任何搭理，软软趴在额头上，将他显得很稚气。
松本看着对面眼圈和鼻头还微微泛红的那张脸，心想三井一旦认真起来，总能从简单中探到事物本质，之前是篮球，今天又是动画片。
某一个瞬间，松本的心中滋生出了渴望，他希望自己能说出点让三井感到满意的回答。但很遗憾，三井那些看似浅显的疑问他一句话也答不上来。
15.
暑期社团活动的联谊赛，M美大篮球队又输球了。
三井满场飞奔，抢断过人突破到篮下再急停射球、三分球、干拔远射……松本坐在场外看着球场上逐渐气喘嘘嘘的身影，一个困扰着他的问题又涌上心头——三井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选手？
在松本所遭遇过的对手中，三井是最奇怪的一个。奇怪到松本都不敢用“厉害” “一般” “不稳定” “很菜”这些词来给三井下定义。
在松本看来，升入充满文艺气息的M美大后，三井的体能倒是比高中时好多了。作为一个运动员，在理应是体能巅峰时期的高中三年级，三井体力超差，但这个体能很差的身躯中又盛着出色的运动天赋。
去年夏天，第一次看湘北的比赛录像，三井就给大家留下深刻印象，他标准又漂亮的投篮动作，必是下过一番功夫才练就成的。但既然投篮都能练成那样，体能怎么又会差到那个份上。
比赛结束，M美大输了40分，松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三井。三井累得连话都懒得讲，瘫靠在折椅上喝水。
“真够难为你，你们队就只靠你一个人。”
“上大学之前从来就没输这么惨过！”三井恼怒地抱怨：“以前输10分以上就恨不得哭着下跪了，现在一输就是30、40分打底的。”
“已经很好了，”松本想安慰三井，“你队2/3的分都是你得的，和体大球队比你学校的球队太弱，别难过……”
“哈？我难过什么啊！”三井一秒钟收起懊恼，微微笑了笑，“能有个地方继续打球我就很开心了，没什么看不开的。”
“我说，你到底怎么回事啊？”松本想起了高三IH广岛大酒店的休息室，“记得堂本教练说你有过两年的空白期，是怎么了？”
“空白期？哦，受伤了啊。”三井笑着回答：“你们家教练怎么说我的？”
“只说你初中时是县MVP，后来好像受伤退社，有两年空白期，发挥不稳定。”
“就说了这些，别的没了？”
“没了。”
“——对呀，我受伤了啊……整整两年我都没法碰篮球，当然不稳定了。”
三井感叹似的说。
接着，松本听到了一个悲伤而又励志的感人事迹：
15岁的神奈川县MVP，决赛场上一次惊险救球，磕伤了膝盖，这也成了压倒这位伤病体质少年的最后一根稻草；刚进高一时，突然他就倒下了，左腿膝盖陈年旧伤累积迸发，让他卧床不起，接着只能依靠轮椅和拐杖来行动。
少年没有气馁，坚持着与伤病对抗，终于在高三那年春天，17岁的他抛下了拐杖又回到篮球社，参加县大赛，参加IH，对战王者山王工高，在两年空白体能不足的前提下，仍凭借植入灵魂般的射篮技术拿下25分，最终以6号松本稔的一次防守失误，打入了全场比赛唯一的3+1致胜球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“你从放下拐杖回篮球社，到参加县赛，一共花了多长时间筹备？”松本秉着呼吸。
“一星期。”三井有点抱怨的样子：“什么筹备啊！上次不是有带你参观湘北嘛，篮球部什么条件你又不是不了解，完全不如M美大的，全队上下12个人，连一台器械都没有！”
伤病两年，康复后一星期出战，松本听到这里时，感觉心都抽搐了两下。眼前这个美术大学建筑科学生，明明是个天才篮球手，他本有可能出现在S体大，出现在U20集训营和自己一起战斗……
“你现在……觉得还好么？”
松本有点心虚地关切道。作为秋田县初中MVP出身的他，试想如果换成自己受伤坐轮椅拄拐两年空白，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站在赛场上了。
“挺好的啊！我们这个国家，小一点的地方一座城都没有一个露天球场，大学里好歹还有篮球馆，还有人和我一起打球，”三井脸上露出特别坦率的幸福笑容：“我现在也不太想着输赢，只要能一直打球就很开心了。”
当晚，松本失眠了，三井清爽又单纯的笑脸反复在脑海里浮现，久久不肯退场，以及那个带着点疲惫的声音：
“只要能一直打篮球我就已经很开心了……”
松本心里产生了罪恶感，以及随之而来的忏悔意识。
三井是一名篮球手时经历过那种困境，而他最终，又是以这样纯粹的态度对待这项运动。他对篮球的感情早已成了信仰，而非输赢。自己一年多来却以狭隘的心，揣度对方的纯粹，觉得他爱出风头，比赛场上是为赢球而耍诈的骗子，生活中以支使和戏耍他人为乐。
[ 你是傻瓜么？哪个热爱耍帅出风头的人，会蹲在美术大学篮球社里，跟几个业余到不行的菜鸡混在一起，为比赛拼到这个地步？]
[ 身为职业球员的你们，有谁像三井那样，以不寻常的角度去思考和探寻过日本篮球的未来？]
[ 三井寿曾经是个身残志坚，浴火重生的凤凰鸟，是日本职业篮球界都应该学习的榜样！]
带着这种忏悔意识，松本又开始反思自己对三井的态度：起先是报仇心态，后来又持以有色眼镜看待。总之，对纯粹又值得尊敬的三井，他的态度一直比较失礼。
为什么好端端的，突然就对三井有了的抵触情绪？无非是知道了他喜欢男生嘛！
三井喜欢男生怎么了？
你虽然高中在男校，大学在体大，但从小到大又不是没接触过女生，是不是并没碰见一个女生就喜欢？
所以三井喜欢的是流川又不是你，你在担心些什么呢？
你们不也经常拿队友开涮么？不也劝过某些傻瓜赶快死心？
你们不也在私底下开玩笑说：如果美术大学设计部的美女学姐会看上隔壁体大身高2米的圆寸头图腾柱，就吃掉一颗篮球么？
那么，对于喜欢男生的三井，是要流川那样的才会有机会。虽然他们分手了，但三井也说过给他印象最深的是翔阳队的仙道2号。
——！！！仙道2号！
就是和陵南那个刺猬头大帅哥队长很类似的某个翔阳队员！而松本你是苦力2号，在三井眼里你和苦力1号才是一国的！
你觉得三井会喜欢苦力1号么？如果三井真的喜欢苦力1号，你会不会也震惊得想吃一颗篮球？那你作为苦力2号凭什么对三井有忌惮？松本你想太多了……
16.
再看见三井是三天后的下午，在M美大教学楼通往美术馆的那条路上。
建筑科的画室就在沿着那条路的一幢楼里，松本觉得在那也许能碰见三井，果然就碰见了。三井提着一个绷着画布的画框，正在和一个女生说话。
暑假已经开始，M美大校园里却比学期里更显得乱哄哄的，很多学生都不回家，打工实习、补习、为秋天的美术祭提前做筹备……
松本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森学姐。
简单的介绍过后，森学姐很大方邀请松本常来玩。
“……下周有抽象绘画的学生作品展，再下周是静物摄影展，接着是松本君也一起帮忙过的那个G事务所开设的空间概念设计交流会，月底是灯光设计师Y老师的交流会，感兴趣的话都过来看哦！”
森学姐说一句什么，松本就点一下头。三井笑嘻嘻地看松本的反应。松本在森学姐那一大串听不太懂的盛情邀请中，默默打量着眼前两个人：
森学姐和松本想的完全不一样，比三井矮了近一头，大暑天里她还穿了双矮筒靴，无袖过膝连衣裙，腰上扎着很宽的皮带，额头上绑了一根细细的皮革材质的绳，五颜六色的皮穗子打脑后垂下来，散进一头及腰长卷发里。
三井的头发剪短了，穿了件宽松的工字背心，半新不旧的颜色，下面是卷着裤脚的半新不旧的休闲裤和黑色夹脚拖鞋。
尽管森学姐穿得有点粗犷，松本也看出那是一番修饰后的成果，因为她红棕色的卷发很漂亮，因为她眼窝和嘴唇上有化妆品的亮粉在闪。而三井脸上没有这种痕迹，三井和平时比稍显邋遢，头发短短的，还有点乱，额头和鼻尖在阳光底下泛着油光，背心和裤子上蹭了几块彩色污渍。
但是，和打扮过的漂亮女孩子森学姐比，今天这个不修边幅的男孩子三井一点也不显得逊色，松本觉得，只从外貌上看，三井一点也没有被森学姐给比下去或者配不上她的感觉。
森学姐知道三井喜欢男生吗？如果三井喜欢女孩子，这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早就对另一个告白了吧？
松本想着这些，回过神来发现森学姐已经在对他道别。
“……我有点后悔推荐咪酱去实习了，他一忙起来就不好好吃饭，虽然我们这里尽是些没休息概念的工作狂，但这孩子绝对是最过分的那种！”
森学姐一边说一边伸出胳膊朝三井的头上推了一把，三井低头咧嘴笑着，栗色短发更乱了。这位苗条的学姐一点不像拇指姬，完全是个话痨的女嬉皮士：
“……体育大学应该很懂营养膳食这方面吧？你们不是总在一起打球吗？是朋友的话，拜托你叮嘱咪酱……”
“是的。”“对的。”“好的。”松本又开始随着森学姐的话点头。
森学姐走了，背对松本和三井，举着胳膊向他们道别。三井露出一副听得很疲惫的模样，手拄在画框上。
“需要我跟她说野边的事么？要我帮忙介绍认识吗？”
望着森学姐远去的背影，三井问松本。
松本早不想再过问野边毫无希望的暗恋了，他指着画框问三井：
“你上哪去？要我帮你拿吗？”
“不用，看着大但一点也不重……”
三井刚要拒绝，松本就一把接过来了。什么不重，每次打球左腿都打着护膝，当我傻么，坐轮椅又拄拐了两年才养好的伤，负重行动多危险，万一以后真再也打不了球怎么办？
三井的脸上绽开一个诧异的笑容，
“你知道吗，我被推荐参加今年的美术祭，一堆体力活正愁没人帮我干，苦力1号秋天就毕业了，结果苦力2号你自动升级啦！……”
松本一脸漠然的瞪向三井，三井闭上了嘴。
“要拿到哪去？”松本问。
“嗯……往前走吧。”
三井两手插着裤兜，引着松本来到一块铺了彩色地砖和草坪的小空场，有几个身上挂着颜料渍的学生聚在那休息，靠墙的角落里堆着五颜六色、乱七八糟的各种画材。
“是新调的吗？稍微用一点可以吗？”
三井蹲在一罐罐有点呛人颜料前，一边搅动一边高声问。几个学生坐在那边高声回答：
“——请吧！”
其中一个男生好奇的走过来。三井指了一下松本手中的画布对他说：“本想拿到美术馆用，出门后发现框架有点钉歪了，布中央还有一大块乳胶没干的时候给碰坏了，只好拿来这里练笔喽。”
“哈哈，请便。”
男生笑了，帮忙将画框固定在架子上。
接着，宽大的排刷沾着饱饱的红，用力一甩，三井毫不留情的破坏了那一片白，两条宽宽的红色，带着飞白刷下来，接着，又打蓝色罐里提起一支细排刷，画布上立刻留下三道稍微细窄的蓝……画了几笔后，三井看了松本一眼，将沾着蓝色的排刷递向他：
“一起来！”
松本往后退了半步：“我不会画画。”
三井又递了递：“闭着眼睛乱涂，有什么不会的？”
松本接过刷子，木讷的站在那。又一个学生从角落里站过来围观。三井朝松本的背上用力拍了一下：
“快呀！不喜欢蓝就换其他颜色，开开心心的将它浪费掉！”
接着，不会画画的松本，在三井的带动下，不知不觉的抡开了手臂，蓝色、再换成鲜艳的黄色，排刷每次触碰画布，都会有一个向后弹动的感觉，再用力一拉，鲜艳又漂亮的颜色就留在上面，有松节油的颜料气味一次次晕散开。
画画的两个人轮番上前涂抹，坐着休息的几个学生全过来围观。
三井兴奋的打量着画面，时不时就被松本的某一笔颜色逗得笑出声音。而每当松本毫无章法的铺上几块颜色后，三井便审视几秒钟，再用沾着白色的滚刷在上面滚几下，或是东一拂西一就地补上几块黑色和红色，松本就觉得画面又被三井调整得具有了艺术感。
一直到最后，那块原本米白色的画布已经被红黄篮绿白黑给盖满了，三井拎起了沾得满满的红，
“离远点哦，别被甩到身上！”
他一边提醒松本和围观的同学，一边轮起修长的光胳膊，几块鲜红的圆点溅在画面最上层。
“你觉得怎么样？”
三井笑着问松本。松本也在笑着，拎起手中蓝色的排刷也用力甩了一下，可惜上面没多少颜色了，没能弄出像三井那种漂亮的效果。
“哇！可以了啊！”
三井又朝松本笑。松本看着对方发亮的眼睛，心脏跳得快了几拍。
17.
两个人席地并坐在地砖上，等着画被晾干。
三井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松本聊着篮球：今年All Star西部队加时获胜，太精彩了；虽然有马龙和斯托克顿双MVP，但爵士队上赛季打得不理想，两人也发挥得不太好；【华盛顿奇才】听起来有点怪怪的呢；自从大鸟退役，凯尔特人队就状态欠佳……
这种话题一聊起来就没有尽头，仿佛一下午的时间不知不觉的就能给浪费掉。
“几点了？我一会要带上画具到美术馆二楼占个位置。”
三井打地上站起来，歪头打量着眼前的抽象画：“忘了签名了。” 他一边说一边捡了支细笔，沾着黑色，在画布的角落里写下“H·M”两个英文字母。松本一笑，
“你们搞艺术的，签名果然都喜欢倒着写呢。”
“嗯？什么？”三井没听懂。
松本指着H和M字母说：“你和那些开讲座的老师们一样，都将名字和姓氏反过来签。”
“不是啊，”三井睁圆了眼睛解释：“是HISASHI（寿）和MINORU（稔），这不我们俩一起画的嘛。诶？应该是and才对……”
三井一边自语，一边将大写字母中间的小黑点改成了【&】。
松本没有做声。
浮在画面右下角小小的黑色字迹，似乎生出了触手，在胸腔附近的某根弦上轻轻拨了一下，接着，他运动员的心脏失常地乱跳起来……
不知不觉，阳光的位置和之前比有了一点偏移。三井走到一处斑驳的树荫下，背对着松本，百无聊赖地伸了个懒腰，手臂像翅膀一样展开了，一对肩胛缓缓地突出来，卷起的裤筒下面斧刻的脚踝随着他的踮脚在拉伸。
“你带回去吗？”三井扭过头，懒洋洋地朝松本说：“这算是你第一幅抽象作品呢，我实在没地方放，你要是不要就只能先丢在这了。”
松本低头抠着手上的颜料渍。三井刚刚喝过的汽水就摆在旁边，布满水雾的瓶身上留着个纤细的手指印。
“好，送给我吧。”
18.
S体大的暑假到了，篮球队并没立刻放假，队员们先是经历了5天全封闭式训练，又主场战胜了一支泰国大学生强队。
全国各地的高中陆续进入暑假，高中IH也随之落幕，山王工高再次斩获冠军。
堂本教练打电话给S体大运动学部的老熟人，说几名有心要报考S体大的篮球部学生，想暑假时去总校和多摩校区参观，如有搅扰还望体谅。
山王篮球部的学生，尤其首发队员，一直很受S体大老师们青睐。老师嘱咐几个山王毕业的大一学长，要好好招待学弟们，好好带他们参观学校。
这一天，几名山王队高中生，早早的乘新干线来到东京，上午在世田谷的总校逛了一圈，下午又按照计划来到多摩校区。但刚来到学校大门口，就被野边学长为首的几个人领倒M美大去听公开讲座——西洋绘画中的文学表现形式。
松本又没有参与。
讲座没开始之前，他就被三井喊到M美大露天篮球场，跟一群男生凑成几组3对3斗牛。几轮下来，艺术生们气喘吁吁跑不动了，几乎又变成松本和三井在1 v 1。
与此同时，一个多小时的西洋美术史公开课结束了，计划来参观多摩校区的几个山王学弟，被学长们领着在M美大里溜达：看看这个校园环境，多随性，多惬意，到处是自由的艺术气氛、充满生机，一点也没有男子运动社团的死规矩，瞧，这里也有人打篮球，但是他们的篮球部员都是艺术生，水平可想而知喽……诶？等等，圆寸头的那个好眼熟……那不是我们的人吗？？
一群人在篮球场前止步了……球恰好飞出场外，被河田弟弟稳稳的接住。
“呀！这不是美纪男嘛！”
三井跑过来，要过篮球抛给了同学，又冲他们比划暂停，他望着美纪男满眼星星，
“你是怎么练的啊？上次见你还软乎乎的呢，怎么现在……各式各样的肌肉啊啊啊！！”
美纪男垂着胳膊对三井憨憨地笑：
“呵呵呵呵~ 因为我每天都有认真训练、认真睡觉、认真吃饭不挑食。”
松本也走过去，刚要对美纪男打趣，210+的巨型身躯后站出一个熟悉的身影，是同届考入S体大的山王队毕业生中，唯一没进篮球科，而在世田谷总校保健医疗学部就读的一之仓聪。
一之仓早已不是去年的一之仓，他现在是S体大非专业队的第一控球，沉默性格和当年倒是如出一辙。
整个高中时代，他都将松本视作头号死敌。
一之仓高一入学时还不到160，控球技术好，耐力惊人，堂本教练欲将其培养成首发控卫，但很快又锁定了身高、敏捷度、沟通能力和心理素质都更优秀的深津。于是，对身高要求相对弱的首发得分后卫，就成了一之仓最后的期待。
松本从初中到高一都在打前锋。高二的时候，首发小前锋又被一年级的泽北给提前圈定了。于是，到了高三，锋卫摆动的松本，自然而然的成为首发得分后卫。
堂本教练偶尔会说松本作为后卫防守意识不足。以难缠著称的一之仓，每次听见松本被这样批评，都会朝堂本射出欲将其取代的炙热目光。但是，基于两人身高、爆发力、弹跳力、得分能力等诸多差距，一之仓始终是个用以防守的第6人。但这都不妨碍他以首发后卫身份自我要求。
比如去年夏天IH首轮败北后，有一天，那四个傻瓜又拿三井和松本开玩笑，松本郁闷的和堂本教练坐一起说话，他活该被大家嘲笑，输球全怪他，防守意识差，心理素质差……堂本边反驳边安慰松本，不，责任在他，作为教练战术布置有漏洞，他轻敌了……
但一之仓突然冒了出来，连珠炮似的对堂本说：不，责任全都在他，都怪他没能完成教练的安排，没能一开场就压制三井，不到两分钟让他3个三分球外加一次助攻，9分啊！那个该死的三井轻易就帮湘北拿下9分！已经知道他很擅长射篮，状态也许会热，但为什么放过了他，没什么没在一开场就对那个三井展开纠缠……
全队最沉的男生突然垂着眉毛说个不停，堂本教练惊得都没敢劝他闭嘴。但松本知道，一之仓是在对堂本强调自己的重要性，是公然跟他较劲。
………………
眼下，大学生的一之仓仍穿着山王工高夏季制服，圆寸头，带着不满的表情踱步到松本跟前……他每走近一步，松本就紧张一分。
“呀！这不是防守专家吗？！”三井惊喜地打招呼。
一之仓没回答，而是以礼貌的态度对三井点了下头。
接着，他又毫不礼貌地朝松本看过来，沉默的眼神传达出了一大堆问题：
三井为什么会在这里？
你怎么没和大家一起迎接学弟？为什么不参加集体活动？
今天这样的日子，难道不该穿山王队制服么？为什么只有我想到该穿山王制服？
说，你为什么穿私服？！……
本来就话少的松本，被这位比自己更沉默寡言的旧队友给看得心虚。
“你也来啦！你们是坐的地铁吗？”松本客套问道。
一之仓没回应，只是沉默地看松本，细长的眼睛挑着，八点二十的眉毛垂着：
你们怎么都在这？
学校明明在那边，为什么都跑来这个美术大学？
你怎么能和三井在一起打球？你什么时候和三井这么熟了？！
去年IH怎么输的你难道忘了嘛？！……
………………
正在这时，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又打不远处传来。
“——咪酱！咪酱！”
森学姐手里举着一支信封，风风火火地朝三井走来。
正在一旁逗美纪男的野边，迅速做好表情管理，数秒钟内，整个人都比平时看起来英俊了一些。和高中时比起来，野边算是的进展飞速，才不到一个月，他不但知晓了森学姐的姓氏，还有幸近距离见到了她。但比较可悲的是，森学姐没看野边一眼，目光全被美纪男吸引去了：
“这孩子……长得这么高大啊！！”
美纪男揉着脑袋对森学姐憨憨地笑：“呵呵呵呵呵~”
“以前怎么没见过你，你也是S体大打篮球的吗？”
“我叫小美，在秋田县N市的山王工高读二年级，呵呵呵呵~ ”（注：此处美纪男自称“小美”发音也是“咪酱”）
野边哀怨的眼神射了过来，但美纪男完全看不见。
“这位咪酱呐，有你的信！”
森学姐又亮出了手中的信封，航空的，上面有大写英文字母、日文、富兰克林和自由女神。
“谢啦！”
三井接过信封，没犹豫的拆开了，稍微站远了两步独自看起信来。从展开信纸的那刻开始脸上就浮现出开心的神色，完全没防备在场的其他人，也没察觉到松本探查的眼神……松本知道，寄信人是流川。
“哈！死小鬼，居然还没饿死啊……” 三井一边看信一边开心的自语，一直读到三页信纸的最后，他看了一眼夹在信纸中一个较小的白纸信封。
“喏……”三井将小信封递向松本，“你的。”
“…………？？！”
松本一愣，没接。三井又递了递。
“你的信，装在信封里寄来的。”
松本接过小信封，展开，北泽荣治丑丑的字迹出现在眼前：
【松本学长
展信快乐！
流川给我带了许多东西，说是你送的。
先跟，要对学长说抱歉！
因为收到包裹时太惊讶了。现在回想，前辈里只有你和野边副队长从没狠骂过我，更没揍过我，你们真是好人！
但野边副队长从没送过我东西，连圣诞新年贺卡都没送过，松本学长你送我这么多的御守和吉祥结，有的包装上还系了水引，虽然既不是我们N市也不是秋田的，虽然都是镰仓的，而且还和流川的那些一模一样放在一起容易弄混，但也很感谢！
再有就要道歉，我们正参加篮球夏令营，没条件为松本学长买回礼。流川又非要立刻马上就寄回信，所以，失礼了。
还得再说声抱歉，毛巾和镰仓大佛T恤被队友们抢走了，他们都对我很好，就送他们吧。美国就这样，大家闹起来就不分你的我的，但巨人队的帽子我留下了，因为没人要巨人的帽子，满街人都戴红袜队帽子，我现在也算红袜队球迷！
最后，还要再道歉一次，不知道松本学长的收信地址，只能托流川寄到三井学长那，再拜托三井学长转寄给松本学长。
希望学长有机会再来玩，你是我永远的好朋友！
泽北荣治
PS. 流川问松本学长的名字MINORU汉字是什么，我没答出来，太失礼了，请回信告知。】
“……怎么样啊？”三井在一旁笑着问。
松本知道三井那一脸好趣表情之下的用意，瞥着嘴，很大方的把信递给三井。
“怎么这么多的【抱歉】啊？……只当你是【好朋友】？……” 三井很快就看完了，将信还给松本，“唉，怪不得你一副被甩了的表情，看样是没戏了。”
山王队员们齐刷刷地朝松本看过来……
松本连忙语无伦次的跟他们解释：
“——不是你们想的那样！泽北啊，是泽北那个混蛋！流川现在和他在同一个高中，湘北的流川……喂，三井你别走！你别把话讲得不清不楚的好不好？！”
三井没听见似的走开了。
松本刚要上去追，一之仓又一步堵了上来，挑着眼睛沉默地看松本，千言万语汇聚成两道谴责打上眼睑射出来。松本知道，一之仓根本不在意他【有没有被谁甩】，他更在意他【为什么跟三井混这么熟】。
“你想说什么请快说。”
松本不耐烦地催问。三井走远了，松本还在被其他山王队员惊讶地注视着。
沉默寡言的一之仓，带着抗议和谴责，将松本看了又看，终于咬出一句：
“哼，山王队的大叛徒！！！”
TBC.
